“真没想到居然是竹叶鱼板。”

稻馆望未三口吃完一个被作为探病礼物的水果果冻，然后一个漂亮的抛球把果冻包装给扔进垃圾桶里，用奇怪的语气说道。

“…竹叶鱼糕怎么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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里沙正经的问了一声。

“咦，你没听过那些东西吗?像《桑名的烧蛤》、《惊为天书的桃树和山椒树》之类的。”

“没有啊…”

“欸——，那我们俩从今天开始就一直用，让它流行起来吧。”

“绝对不要!”

在毫无结果的对话中，里沙的葡萄果冻也消失了，望未伸出手拿空盒子。

“谢谢望前辈，很好吃。”

“对吧，这是特意从涩谷的商店买来的，一个价格都五百日元!”

“哇，那么贵吗么?要是刚刚能留下一半之后再吃就好了……”

“我虽并不讨厌里沙的那种像婆婆那样风格。但我说过好几次了，以后只要在保持像社团活动的时候就好了。”

第二次成功将果冻的包装扔进垃圾桶后，望未在床边坐了下来。

虽然是星期天却穿着体操部的运动服，里沙偷偷地想，对于很男孩子气的望未来说，这是继无领长袖紧身衣之后最适合的打扮。话虽如此，她自己也不好说别人，只穿着印有社徽的T恤和短裤，脖子上戴着神经连结装置和颈椎保护壳，左肩戴着热模塑料石膏。

望未晃着脚，似乎在沉思什么，里沙索性直接问道。

“……那么，什么是竹叶鱼板……是真的鱼吗，前辈?”

“啊?啊一，对了。啊，引起“BB服务器”停机！？”这么大骚动的《黑云事件》，竟然是里沙干的，真没想到啊。”

说着倒在床上，慢慢移到了里沙身边。望未把头枕在没使用的枕头上，里沙含糊地回答。

“不、不是我干的……可能是有点，但是，我当时只是在睡觉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那样的事……”

“别露出那样的表情啦，我又没生气。”

望未躺着伸出手，轻轻拉了拉里沙的马尾辫。

“里沙能回来就足够了。还有，并没有受什么重伤，体操也不会放弃吧?”

“嗯，当然。”

里沙认真地点了点头，望未脸上嫣然一笑。

里沙在比赛中因事故受伤被送往医院，是在七月二十一日星期天。加速世界出现《黑云》——女神尼克斯的《Dark Cloud》，在此《黑云》范围内，超频连线者无法加速，同时现实世界的公共摄影机陷入机能异常，时间是二十七日星期六傍晚。

然后，以杉并区和练马区为主要领土的黑团《黑暗星云》与纯色之王等人突破黑云向尼克斯发起挑战，击破尼克斯是在8月1日星期四——。也就是说，里沙直到黑暗星云的Silver Crow唤醒为止，在现实世界里是十一天…在无限制中立空间里，实际上已经沉睡了三十年。

应该说是幸运吧，那段时间的记忆几乎没有。好像在梦中和尼克斯说了很多话，但内容已经不记得了。

原本《夜之女神尼克斯》是与传说中守护无限制空间的帝城的四神并称的超级公敌，据说是连王们都敌不过的加速世界最强的存在。之前，在无限制空间的代代木体育馆陪同练习跳马的望未也说过。在代代木公园的地下，有一个因为太过危险而在很久以前就被封印了的Boss公敌。

造成了很多超频连线者全损的尼克斯，为什么没有给里沙带来同样的命运呢?从这家医院醒来后，里沙反复思考着理由，但感觉找不到答案。

“呐，望前辈。”

自己也躺在床上，问身旁的望未。

“你以前跟我说过前辈的《上辈》。你说他在无限制空间累计待了二十年，结果全损了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望未看着天花板，轻轻点了点头。

“那个人，真的只是为了练习体操吗……你有没有想过，他可能还有别的理由去那个世界?”

“是怎样呢…”

望未轻轻摇了摇剪成短发的脑袋，困惑地说道。

“……那个人几乎不带我去无限制空间……不过，这一点我也一样。里沙如果有了《下辈》就会明白，果然还是担心自己的下辈去那里。因为无论如何都会想，会不会遇到厉害的公敌和PK那群家伙，而全损了呢……这真不像是高中女生会讲出的话。”

望未害羞地笑着，里沙将自己的头轻轻碰了碰望未的左肩。

“那么，这次的事让你很担心了吧…对不起。”

“我不是说过，你已经回来了，这样就可以了吗?”

望未移动左手摸到里沙的右手，温柔地握住。里沙的事故是因为踏板受损，日本体操协会承认安全管理不到位，不仅承担了全部治疗费，还为她准备了单人病房。而且房间朝南，大窗户的一边，盛夏的天空金光闪闪。

在云朵的另一边，像通往天国的梯子一样闪闪发光的，是轨道电梯的赫尔墨斯之索。小学的时候，曾经流行过这样的咒语:在那东西从上面划过的瞬间，默念喜欢的人的名字，就能两情相愿，但里沙一次也没有尝试过……应该说没有试过。直到初三的现在，连初恋都没有经历过。

大概是在八岁的时候，在电视上看到米哈艾拉拉科维察（ミハエラ・ラコヴイッツァ）选手翻跟头四次的那一瞬间，里沙的憧憬和心动之类的感情被彻底带走了吧。以后别说男朋友了，就连同性朋友都不积极交了。现在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，都是对方主动搭话的。包括唯一可以称为好友的望未。

连人的情感都不了解，更不可能推测公敌的情感。本来，连自己是否有没有没有都不确定。

但是，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尼克斯呢?

尼克斯本来可以用无限EK让里沙全损，但她没有这么做。不仅如此,还停下守护代代木公园地下迷宫的所有公敌，把里沙引导到最深处，给予里沙希望的永远沉睡的埸所。

更有，解放了决定和Silver Crow、黑之王Black Lotus一起回到现实世界的里沙，送走了她。

——你要回去了呢。

——但是，这样一定可以。因为我能看到，会一直看着你们——

这是尼克斯最后的话。

今天是八月四日，里沙在这家医院醒来已经三天了。在无限制中立空间是三千天，也就是大约八年。尼克斯在迷宫深处独自沉睡了这么长时间。而且，孤独的时光还会持续几十年、几百年……

“…果然里沙和…很像啊。”

望未突然发出微弱的声音。

松开一直握着的手，身体向左倒。她近距离凝视着里沙的脸，用怀念的语气继续说。

“那个人也经常露出这样的表情。和我在一起的时候，心也好像在很远的地方，里沙，你还想再去吧?”

被这么一问，里沙慢慢地点了点头。

“……嗯。虽然会被望前辈骂，但是……我觉得在那个地方还有没做完的事情。如果不做完的话，感觉就不能回归体操了……”

望未听了这句话，脸上浮现出些许不满或落寞的笑容。

“我说啊!我怎么可能生气呢?要生气也是针对里沙只想一个人去这件事。”

“露馅了吗?”

里沙稍稍吐了吐舌头，表情认真地继续说。

“刚才望前辈说我能回来就已经足够了。当然，这次我也打算回来……但是无限制空间没有‘绝对’。也许会遇到强大的公敌，也许下次尼克斯会让我全损。黑暗星云的人不可能再帮我……我不能让前辈陪着我这样的任性。”

为了表示坚决的意志，里沙用明确的语气断言。

但是望未面不改色，缓缓地伸出右手。她用食指和拇指掐住里沙的鼻子。

“唔，这是什么意思啊~ ~”

“从今天开始，如果里沙再胡说八道，就处禁止用鼻子呼吸十秒的刑罚。”

就像宣言的那样，望未狠狠地捏了里沙十秒钟，然后才松开了手。里沙泪眼汪汪地摸着鼻头，她从正上方盯着里沙。

“你听好了，里沙，我不是以体操部的前辈的身份……也不是以《上辈》的身份，而是以朋友的身份说。我不仅没能阻止你受重伤 ，而且在之前，当你摔在地板而痛苦的时候，也没能好好帮助你。”

里沙正想说“没有的事”，望未却用强烈的视线阻止了她。

“我在预赛时也跳了跳马，如果当时能集中百分之百的精力，应该会注意到跳马板的异常。倒也不是偷懒……不过，心里从一开始就觉得，跳马进决赛是不可能的，这样想的话，感觉迟钝也是理所当然的……”

“不是……不是前辈的错。我在预选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感觉……”

“我应该注意到的!”

望未压低声音叫道，用力闭上双眼。里沙惊讶地抬头望着眼角的小水珠。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望未哭泣。

“……前辈，难道我睡着的时候你也哭了吗?”

无意间说出这种唐突又不合时宜的问题，三十厘米之上的脸孔破涕为笑。

“那还用说吗?哭得浑身都没了水分。”

“这样啊……是啊……”

让她伤心了，心里当然很抱歉，但有人为自己哭泣，心里很高兴，里沙也微笑着伸出了手。让望未的眼泪寄居在指尖，无意中转移到自己的嘴唇上。

望未眨巴着两眼，突然红了脸。

“什…你在干什么！！”

“总觉得太可惜了……望乃前辈的眼泪，没有什么味道。”

“这什么感想啊，真是的……”

望未坐起身，惊讶地摇了摇头。像是要降温似的，用双手啪嗒啪嗒拍着自己的脸颊，突然大声说。

“我也一起去。”

“欸……但是……”

“我没要强迫你!刚才我也说过了，不是加速世界的《上辈》……是作为现实世界的朋友，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。我已经决定了。”

“……望前辈……”

望未的话语和表情，以及其中包含的心情，让人同时感到了太阳般的温暖和雪天般的迫切。

突然，里沙发现了一个从未想过却又无比理所当然的事实。

望未也和里沙一样，是一名超频连线者。既然如此，她应该也有化身为决斗化身的“心灵创伤”。

虽然不理解为什么。但是望未，她自己的心伤…她从不表露痛苦和渴望，一直作为《上辈》温柔地、有时严厉的引导里沙。

但是，如果望未对里沙有所求的话。如果里沙心中也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予望未的话。绝对不想再做甩开伸出来的手的事了。

“……我知道了，前辈。我也拜托你……能和我一起去吗?”

“当然可以啦!”

望未的脸上笑了起来，但随即表情严肃，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。

“这样的话，只有我们两个同行人就有点不太安了……”

“嗯，啊?”

“毕竟里沙的目的不就是和尼克斯见面谈谈再回来吗?要突破迷宫，至少需要六个人。”

“六、六人……”

之前想都没想过，但这次尼克斯未必会阻止迷宫里的公敌。小兽级的话或许还能应付，但野兽级和巨兽级的话，两个6级的人根本无法与之抗衡。

“嗯……话虽如此，我的朋友很少……能拜托这种事的，也只有Comet了吧……”

一提到“picofhan魔法少女”Comet Squeaker的名字，望未就皱起了眉头。

“那家伙啊~ ~ ~实力是肯定的，不过路上可能会吵吵嚷嚷的…不过算上人数的话，还剩下三个人…如果里沙不讨厌的话，我可以拜托我认识的人。”

“唔，唔，这个嘛……。我跟Comet说过体操的事，不过我可能不太愿意再把现实世界的情况传播出去。”

“是啊……”

望着沉思的望未的侧脸，里沙突然想起了什么。

里沙的朋友已经不仅仅是望未和Comet了。虽然是刚结交的，但如果是他的话……如果是他们的话，也许会答应里沙莽撞的请求。

“……望前辈，我想去拜托一下黑团的人。”

“啊?嗯? !黑暗星云。。。？你知道联系方式吗?”

“嗯。今天白天他们来探望我……当时我和Silver Crow交换了邮件地址。”

“真的吗?和那么有名的人……”

“真人没有带给别人了不起的感觉，其他人也一样。只有黑之王，那个，怎么说呢……”

该如何描述这个自称“黑雪姬”的同年级少女强烈的特色呢?里沙犹豫了几秒，放弃了，清了清嗓子。

“…，总之，我想Crow一定会帮忙的。”

“是吗…好像是我比较紧张了，不过那样的事情就交给里沙吧。我会和Comet联络的。时间和碰头地点怎么办?”

“正好是星期天，我想今晚就进行行动。十点熄灯，十点三十分在无限制空间的下高井户站集合怎么样?”

里沙这样提议后，望未在虚拟桌面上打卡了地图。滚动设置为共享模式，确认位置关系。

“嗯，下高位于世田谷地区和杉并地区的交界处，离代代木也很近，又有传送门，正好。就这样吧，有什么变化就联系你。这次可不能迟到哦!”望未滔滔不绝地说道，抬起双腿，以体操选手的姿势轻飘飘地站在地板上。踮起脚尖猛地回头，伸出右手。

里沙用自己的手轻轻碰触望未的手，望未说:“那就晚上见吧!”说完就走出了病房。

滑动门关上后，里沙呼出一口气，指尖再次触碰嘴唇。

以前读过一本书，里面写着:因为愤怒和懊恼而流出的眼泪是咸的，因为悲伤和喜悦而流出的眼泪是甜的。望未的眼泪，有点咸，又隐约带着甜。那一滴中包含着怎样的感情，现在的里沙无法揣测。因为她从小只想着自己的演技，不去了解人心。

在加速世界里听到的望未的声音在耳朵深处隐约复苏。

——如果以选手生涯为代价去追求一次荣誉的话……我不想接受这样的挑战。运动不应该是这样的吧……

这句话是对8年前在奥运会上奇迹般地完成四周跳后，受伤而退役的罗马尼亚选手拉科维察说的。

里沙心中也有这样的想法，只要有一次最精彩的表演，失去一切也无所谓。

正因为如此，在两周前的单项选拔赛上，当跳板坏掉，头部撞进垫子时，里沙陷入了深深的绝望。她无法面对在半路被夺走梦想的现实，逃到了无限制空间，在那里遇到了女神尼克斯。

尼克斯为什么会响应里沙的哀叹呢?为什么要破坏加速世界，来实现里沙想要永远沉睡的愿望呢?

自从在医院醒来以来，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里沙的内心深处，如果尼克斯回答了这个问题，她就会明白很久以前一直驱使她的是什么。反过来说，如果得不到这个答案，即使伤痊愈，也无法回到体操选手的位置。

“……对不起，望前辈。这是最后一次任性……”

里沙喃喃自语着，打开电子邮件，开始给四小时前刚注册的新地址输入短信息。